冷水開始從上面傾瀉而下。
我開始幻想自己走在無人的街,午夜的起點是隔壁賣豆漿的老伯,
他口中抽著我已經聞了將近二十年的白長壽菸味。向左或向右?反正只
是幻想,我選擇了平常少走的,左邊。慢慢的讓畫面前進到巷口的便利
商店,又要選擇左轉還是右轉了,可不可以不要給我這麼多進退維谷的
選擇?,鏡頭左轉,面前是兒時晚耍的公園,有多久沒有到這裡來了呢
?花了許多力氣才將畫面構築完成,有溜滑梯、滑板道、小涼亭、躲避
球場,還有一幢永遠矗立的圖書館,在暗夜中顯得孤寂。
此時,水柱被調大了,冷水澡持續著。
揮別了花崗岩鋪成的小徑,離開了公園卻進入了死白的國度,這條
街是這個模樣嗎?我的記憶建築出來的畫面似乎有點問題,等等,再更
仔細的想一遍,賣文具的好像改成補習班了,巷口雞排的老闆已經過世
了現在收掉了,通往小學的泥濘小徑撲上了柏油,都不一樣了。長大之
後就都不一樣了。只有死白的路燈依舊死白,無聲的夜持續無聲。
肌膚對水的感覺麻痺了,但我還不想停。
到了街底,我突然被左邊延伸過來的一整片腥紅嚇到了,就像全白
的襯衫上滲出了血跡,有一點心如刀割的錯覺。畫面整個左轉,在街底
散撥肅殺之氣的是盡職的紅綠燈,明明沒有人在意他的存在他卻還是自
以為是的盡忠職守的努力著,血紅、銅綠、泛黃、腥紅、慘綠、鏽黃。
把這惱人的感覺拋在後頭,畫面繼續推移,眼前的景象讓我興起了對社
區規劃的興趣,因為相對於背後的死白,眼前是一片野火燎原的錯覺,
火焰的顏色從電線桿上灑下,把星星之火點綴成整片浴火的水泥叢林。
有點可怕,像就要被吞噬了。
強迫自己拐了最後一個彎,讓旅程趕緊終止。
我聞到了,那白長壽的味道,賣豆漿的老闆抽菸依舊,店裡也依然
沒有客人,一切就跟我剛開始出發的時候如出一轍,只是老闆腳邊多了
幾支菸屁股,或是扭曲、或是扁平,但他們共通的是曾經燃燒過的心,
已然冰冷。
於是從口袋拿出鑰匙,讓這段幻想結束。
我踏進家門,才知道原來那些街景都是真的。
你聽,那屋簷上的流水聲,滑經耳際,溜過髮梢。